【转帖】土拔鼠的故事——北美生活记事

木易沙

每年二月二日是传统的土拔鼠日（Ｇｒｏｕｎｄｈｏｇ　Ｄａｙ）。神话传说这一天一早，冬眠了半个冬天的土拔鼠会醒来出洞，察看自己的影子。如果它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是说如果阳光灿烂，那冬天才只过了一半，前面还有六个星期的严冬呢，它就又钻回洞里继续睡觉；如果它没看到自己的影子即当天早上没有太阳的话，它就会留在地面，因为冬天很快就会结束春天要来了。很不幸，今年的土拔鼠日阳光灿烂得很！

这个神话来自欧洲，尤其在德语国家历史悠久。欧洲把这天叫做圣烛日，神职人员点燃祝福过的蜡烛给大家，以给寒冷黑暗的冬天带来一点光明，家家户户都在每个窗子后点燃一根蜡烛，人们还通过查看獾是否有影子来预测是否还有六个星期的冬天。

神话落户宾州乃至美国，源于宾州西部靠近匹兹堡一个叫Ｐｕｎｘｓｕｔａｗｎｅｙ的小镇。这个地方最早的居民是１７２３年定居于此的印第安德拉威尔人（Ｄｅｌａｗａｒｅ），他们相信土拔鼠是他们勇敢的祖先。Ｐｕｎｘｓｕｔａｗｎｅｙ是印第安人起的地名，意为沙蝇镇。随着讲德语的欧洲移民的迁入，带来了很多德裔习俗，包括圣烛日。后来融入当地印第安文化，用土拔鼠代替了獾，于是就慢慢演变成了土拔鼠日。宾州于１８８６年２月２日开始正式庆祝土拔鼠日，地点就在该镇，土拔鼠的名字叫Ｐｕｎｘｓｙ　Ｐｈｉｌ（菲尔）。菲尔今年已经１１９岁啦！小镇也以“世界天气之都”闻名美国。从１８８７年至今，当中断断续续除了大约十年没有相关记录以外，每年２月２日土拔鼠是否有影子都有登记在册，预测准确率将近百分之四十。

今年的土拔鼠日也没有例外。一早寒风凛冽，气温不到摄氏零下十度。但前往观看菲尔的人群并没有被寒冷吓倒，几百号人天还没亮就聚集在菲尔下榻的镇图书馆前等着了。我后来在电视转播中看到那些大人孩子在黑暗和寒风中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欢声笑语地等着天亮，心里真佩服他们爱玩儿的那股劲儿。菲尔今年重１５磅，因是名鼠，不用住在荒郊野外啃花蕾草皮为生，而是住在四季如春的图书馆里，享受着狗食和冰淇淋，且有义务人员专门照料，就等着早上７点半的日出呢。

我所在的宾州与德语国家的渊源很深。十八世纪早期宾州的欧洲移民主要来自讲德语的地区，包括现在的德国、荷兰、比利时等，人们发现这里的气候、地理等自然条件与他们的欧洲老家很像。定居下来后他们为当地带来了众多的德裔文化，包括保留至今的漂亮德式石头房子、红色牲口房、精致的传统手工艺、德式啤酒和香肠、以及他们独特的食物等等。当然还有漂亮的金发碧眼人种，而老一辈的当地人有些还会讲他们独特的类似现代德语的方言（Ｐｅｎｎｓｙｌｖａｎｉａ　Ｄｕｔｃｈ）。

还是言归正传回到土拔鼠来吧。别以为有那只著名的菲尔，土拔鼠就变得可爱起来。土拔鼠与人交恶的故事时有发生，大家还真拿它们没什么办法。比如我们家先生现在只要一听人提到土拔鼠，“气”就不打一处来。

土拔鼠在这里非常普遍。就我们所知，我先生姐姐家院子里有一只，他妹妹家院子里也有一只。而我们家呢，就别提了。当初我们搬进来时，就已经知道树丛旁有一只，我们下班回家时能看到它立在洞穴旁的大石块上，好像在等谁。刚开始时我们还觉得它挺有趣的：时不时出洞溜溜弯晒晒太阳，每时每刻牙齿都在进行咀嚼动作，一有响动就马上停止咀嚼、昂起头来小心地聆听周围动静，那种露着大门牙、傻傻地动也不动的样子实在显得愚蠢。我们经常用望远镜观察它，生怕打搅了它，还给它起了名字，叫Ｇｒｏｖｅｒ。后来发现它其实是个鼠妈妈。有一天当她站在石头上时，我们突然看到她旁边立着个小土拔鼠！一大一小傻乎乎地并排站着，怪可爱的。再后来呢，我们开始讨厌它们了，因为它们跟兔子一样，不光在地下到处打洞搬家，而且每个洞都很大还至少有三、两个出口，好好的草地被他们打了洞不光难看，割草时还有机器陷进去的危险，而且它们还偷吃人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花啊菜蔬啊什么的。我家先生于是一直琢磨着怎么“消灭”它们。用枪打？搞不清州法是否允许及何时允许狩猎土拔鼠。打松鼠还规定一年只有两个星期属于合法，一次还只能最多打两只呢。用火烧烟熏？它们要跑出洞怎么办？用热水烫？好像也不现实。再说要弄死了它又怎么办呢？如何处置尸体？曾经听说有中国人在家杀从农场买的土鸡还被邻居当作可疑的事报过警呢，不要说杀土拔鼠了。再说了，因为它们乱打洞就想着杀死它们好像也太残忍了。看来最好还是让它们搬家吧，但怎么才能让它们搬家呢？

还没等想出办法来呢，有一天我们赫然发现那只欺人太甚的土拔鼠竟然公然在我们眼皮底下的房子正门台阶旁打了地洞，而且有三个出口！好家伙，总有一天我们的台阶还不得塌掉！我们的正门像很多别的美国家庭一样，通常只是个摆设，平常出入因为图方便，用的不是车库就是后门。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提美国的法律，它规定不管是独立、联体的房子还是公寓，每家每户都必须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出入口以便紧急情况下如火灾时方便逃生。这就是为什么“外国”电影上经常看到JC从前门进去、逃犯从后门溜出的场景。此为旁话，还是回到我们家的正门上来吧。

正门底下一个洞？！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不是公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吗！我家先生立即着手研究如何解决掉它，很快决定为防止后患还是花钱请专门的动物捕捉公司来处理吧。拿出电话黄页簿，找到号码，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立即同意隔日便来下陷阱，花费６５美金历时一个星期，如果抓到了动物，再加３５美金。第二天等我们下班回家，发现所谓陷阱就是一个专门设计的铁笼子，两头开着，中间放些土拔鼠爱吃的切成小块的苹果啦、香蕉啦、西芹啦、胡萝卜啦，只要土拔鼠踩到食物底下的机关，“啪”的一声，笼子两头都关上了，你土拔鼠就插翅也难飞啦。

话说笼子下了以后，几天都没动静。我们以为还真如捕捉公司说的那样，有些动物看到笼子就吓跑了。到了第四天，我还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已经到家的先生就迫不急待地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兴奋地告诉我“抓到了”！我还记得我们两个蹲在笼子前得意地看着倒霉的土拔鼠－－谁让你打洞也不看地方呢！次日回到家，土拔鼠和笼子都不见了，被捕捉公司取走了，随后收到的当然是１００美金的账单了。


言归正传，话说我们花了１００美金，先生虽然觉得这钱花得一点也不冤枉，但实在是可以避免的。不就是一个笼子吗，我们自己去买一个大概也只要花几十块钱，还可以用不只一次呢。当下就决定去买一个，同时呢，还得去买土把那个洞填起来。

接下来的周末天气晴朗，秋高气爽，下午我没事顺便到外面走走。就在马路边上我又看到了一只土拔鼠，小家伙肥滚滚的，一见我就躲到路旁的下水道里去了。因为气候的原因，这个时候的土拔鼠通常长时间在户外，咀嚼它们能找到的一切食物，拼命地囤积脂肪为冬眠作准备。回家告诉先生我的发现，我们都猜这只有可能是Ｇｒｏｖｅｒ的小鼠，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大到独立找食了。

再后来也就一、两个星期吧，因为琐事缠身，一直没有空去买土，倒是通过互联网订购了一个陷阱笼子。还不等邮政公司送货上门呢，我们就气急败坏地发现又有一只土拔鼠搬进了门前的洞里。看到它肥头大耳、愚蠢笨拙的样子，再想象它以为不用自己的牙齿辛苦打洞就不费吹灰之力找到牺身之地而一定为自己的聪明自鸣得意时，我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不是自投罗网嘛，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罗！

话说笼子一收到，我立刻如法泡制，放上作为诱饵的食物、在洞穴旁下了陷阱。你还别说，当天傍晚回家就看到笼子里关了一只小动物。当我们兴高采烈地凑过去想一睹为快时，小动物马上警觉地面对我们，接着“呲”地一下对着我们露出它所有的尖利的牙齿。我们一看，这怎么不像土拔鼠呢？土拔鼠长得有点像小熊，有着灰色短毛、小脑袋、笨拙的大身子及短短的小尾巴。而这只动物却有着灰黑色相见的长毛、尖尖的类似狐狸的脸、粉红的鼻子、长长的尾巴，如果不是那付呲牙咧嘴的样子，还真的蛮漂亮可爱的呢。我们马上失望地想到忙活了半天抓到的原来不是土拔鼠！那又是什么呢？为安全起见，我们拿定主意待第二天调查研究一番再决定如何处置。

第二天先生从班上打来电话，说那漂亮的小动物是只负鼠（Ｏｐｏｓｓｕｍ），还给了我一个介绍该动物的网址。原来是负鼠啊，我也松了口气，怪不得它傻傻地禁不住食物的诱惑迫不及待地钻进别人的陷阱呢。美国孩子大多玩过扮负鼠的游戏，谁先动就算谁输了，正如我们的扮木头人游戏。为什么是负鼠呢？小小的负鼠以昆虫、老鼠和动物的腐烂尸体等为主要食物，像清道夫一样对人类环境有利无害。但它们对外来的侵略和挑战毫无防御能力，遇到危险它们的本能就是动也不动地装死，如果装不过去就丝丝吐着气、叫着、对敌人露出它们看似尖利但实在用处不大的满口五十颗牙。它们多数活不过一岁左右，因为猫头鹰、浣熊、大点的鸟和动物，甚至狗、猫都是它们的天敌，很多也会被汽车轧死。负鼠在野生动物里算是健康的，除了跳蚤，它们不携带什么病菌，尤其极少携带狂犬病毒。对了，负鼠还是北美唯一的有袋动物呢，负鼠妈妈把负鼠婴儿放在胸前的带子里直到小负鼠两个月大左右，再把它扛在背上一、两个月直到它可以独立生活。美国还有一个非营利的专门宣传保护这一地球上最古老的脯乳动物之一的机构－－－－全美负鼠协会。也有不少人养负鼠作宠物呢。

好，既然负鼠是好动物，就让它回归自然吧。当我再次靠近笼子时，可怜的负鼠已经懒得对我呲它的牙了，大概自己也觉得没有用吧。把笼子提到树林边，刚刚打开一点点门，负鼠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冲出去了。“好了，再见，小家伙，小心照顾你自己，”不等我说完，负鼠已经钻草丛不见了。回到家，重新准备新鲜的土拔鼠喜爱的食物，设下了圈套：嘿嘿，看你这次上不上钩。

一日无话。一周无话。十天无话。诱饵食物已经变干了，土拔鼠还是没有踪影。看来我们遇到对手了。原本天天经过前门都要瞅一眼笼子看它是不是还空着，后来已经懒得看了，更多的时候根本把它忘了。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眼看冬天就要来了。有一天在门前的草地上忽然又见到了它鬼鬼祟祟的样子，才又勾起新仇旧恨。当下二话不说返回屋里，重新准备了新鲜的诱饵放进笼子，而且把笼子挪了个位置，放到它的洞穴最远的出口处，正好在我们的书房窗户底下。然后回到户内，摘下户外劳动的手套放到车库里，一遍遍洗根本没弄脏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理作用吧。然后取了杯橙汁，端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开始工作。

刚过了半小时左右，就听窗户底下“啪”的一声。我警觉地探头望出去，不禁喜出望外：土拔鼠啊土拔鼠，你终于被逮着了。此时，它正左碰碰、右碰碰，用它尖利的门牙前后左右地乱啃一气，试图逃出笼子。我立即打电话给先生报告好消息，顺便告诉他我担心土拔鼠会否咬断笼子。先生倒不担心，说笼子是粗铁丝做的，咬不断，再说土拔鼠最多咬半个小时就会放弃的。接下来整整几个小时，我坐在电脑前，耳边一直响着窗外土拔鼠一刻也没停止的咬金属的噪音，实在忍无可忍，心想它怎么这么固执呢。

后来因为没有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我们有几天的功夫根本顾不上处理土拔鼠。好在它已经很肥，而且本来就可以冬眠几个月，在笼子里关几天根本不在话下。可是该拿它怎么办呢？如果是头鹿，可以送到专门的地方去处理，鹿皮、鹿头可保存下来作装饰物，鹿肉可以作食物，如果自己不想吃还可以捐出去给想要的人。有谁想要一只土拔鼠呢？看来只有放它一条生路了。可是放去哪儿呢？近了，它可能会跑回来；远了，哪儿呢？我们不想它在我们家附近，别人一定也不想在他们家院子里，我们总不能把我们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烦恼之上吧。心里很奇怪不知那些专业的有执照的动物捕捉公司是如何处理它们的，想来也是跟我们一样找个地方一放了之？

一旦决定放生，先生说等到周末晚上天黑后开车出去找个地方吧，言语之中好像我们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我虽然觉得不对，但好像也心里有鬼，想冠冕堂皇却开不得口。周末的白天我还特意去看了看笼子里的土拔鼠，此时我已经把它移到车库边有太阳的地方了。土拔鼠像个小人似的，四肢摊得开开的像个大字，动也不动。我吓坏了，以为它死了。仔细一看，胸口连着肚子正一起一浮，睡得正香呢，可不嘛，暖烘烘的太阳正好照着，它在打晌午盹儿呢。听到我的动静，才一骨碌爬起来。

秋末初冬的天黑得很快，到八点来钟早已经黑透了。我们找了块不用了的旧窗帘布垫在车里，再放上笼子，开着车上了去野外的路。转啊转啊，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放生地点。树林子倒是一片接一片的，但不是附近有房子就是贴着“私人领域勿入”的告示，这个时候才明白美国没有多少土地不是私有的。况且我们总不能随便在路边停车吧，为了安全不能把车灯关了，想象一下我先生在或明或暗的黑夜里提着个长长的笼子打着手电鬼鬼祟祟地走进路边的林子里，别人不说他可疑我都不信。后来终于来到一个小森林公园，开进去，找个地方停好车，我以为这就是“作案”地点呢。没想到先生一踩油门，调个头，又出公园了，嘴里说着，事情往往就那么邪，你看这会儿黑灯瞎火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只要你一出车门，不到两分钟，保证JC顺着车灯不知从哪就会钻出来，问你在干什么。也是，美国的公园大多像这个一样没有人看守，门口立块牌子，告诉你开园闭园时间，通常是日出时开日落时闭，门口不设任何阻拦，任何人都可随时长驱直入。但这个公园就在马路边上，“作案”也确实不方便。那就继续往前开吧。

此时我们都意识到这种事非得在半公开的场合进行，太公开有虐待动物之嫌；太隐蔽有犯罪作案之感，如被人撞见就更不好，首先鬼鬼祟祟就使我们的动机值得怀疑，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倒说不清楚了。这时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附近的一个州立公园，即有湖泊也有森林，占地面积很大而且远离马路，记忆中还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当我们把车一直开到湖边的停车场时，简直高兴坏了，因为那儿有照明装置，我们终于可以在灯光下大大方方地放土拔鼠一条生路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感慨得很，就这么一件小事情，一只没有太多自卫能力的小动物花费了我们那么多的时间、精力、金钱、还有脑细胞。开车跑了一个晚上才摆脱掉它。终于可以舒口气了。

后记：

在与众多友人交流的过程中，发现土拔鼠令很多人无可奈何，既不能随便杀死它，也不容易摆脱它。美国的工厂、机关、学校、住宅，互相之间较少有围墙或栅栏，很方便动物的往来迁徙。送走了这只，可能又有另一只看中你的院子。如果家里养狗，倒可能有帮助。狗是区域性动物，为了保卫自己的领土，它会试图驱逐所有别的动物，至少也会把它们搅得不得安宁。

虽说保护动物的最好办法是让它们遵循自然规律，自生自灭；可惜人类为了自己的需要，总会有意无意地侵犯到别的动物的生存，也算是“物竞天择”吧。

此外，早就听说美国有部轻喜剧电影，片名就是《土拔鼠日》，由Ｂｉｌｌ　Ｍｕｒｒａｙ主演。特意租来一看，还不错。尽管为了剧情，片中Ｐｕｎｘｓｕｔａｗｎｅｙ小镇冬日的早上六点就已经天亮是绝不符合现实的。但人们聚集在一起等着把土拔鼠菲尔揪出洞来察看它的影子却确有其事，且是当地一年一度的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