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满堂食相，满堂人情——《满汉全席》

drculax

   私人体验来说，贺岁片最好的结局是要有食物，而且是热热闹闹地铺满一桌子。想当然的是若看人头攒动、絮絮叨叨，未免太过冷清，一个“欢聚”的场面，自然得有酒有味，食色俱香，那么杯盏交错，举杯同庆，才是真正一幅金玉满堂的喜庆气氛。


   《满汉全席》真刚好是一部贺岁片，导演又是徐克，各方美食不闹腾起来还真不可能。光看菜式菜名，就知道徐克老妖的想象力绝不仅限于拳打脚踢。影片主讲美食，满眼皆烹中华美食，但路线相对还算是单纯。因为贯穿全篇两大厨师，一个香港，一个广东，粤菜情谊自浓是不能再浓。徐克心系满汉全席，但明白若真要展开来说个一清二楚，却也劳神费力。粤菜自古虽非官府菜，但以其大胆奔放、不拘一格著称。上至脂奢汤糜，下至市井精巧，台上台下都吃得开，而且怎么发挥颠覆都不足为奇，渲之以解中华美味，既能任菜式之想象力驰骋，又能笼络大品小点归为传统情理之中。讲究一个“鲜”字又讲究一个“猛”字，用在电影里烹武结合，倾倒众生，再适合不过了。片中最正儿八经的打就是赵文卓扮演的龙昆保和熊欣欣扮演的董事长在大圆桌一角端坐，暗下一番茶杯水壶的短兵交接，座上却是面色从容。这端茶递水之间的明枪暗箭，似在惊险与熟悉之间，比较前后两次厨艺大赛不逊于比武的高超炫技，虽有夸张之嫌，但能周到地把烹食本程序式的前戏——美化展现了，让人赏心悦目，所以影片被美誉慰“美食功夫片”。


       其实，吃与打本是一家，武打基本功的蹲步、腕力、眼神，砧板前的练习全有了。历史上早有身手非凡的卖油翁，而现在也有传说市井里刀工深厚的师傅，切菜是需要运气的；随着刀起刀落，全身经脉慢慢张开，切出来的萝卜也是片片均衡，薄如丝纱，叹为观止。高超的才识也是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平凡事中获得，这即是电影莞儿之处，也是练艺做人之道。不过《满汉全席》算是个特例，但凡历史上写食电影之类，至少一半都不可避免地要扯进厨房。厨房和餐桌绝对是食物的阴阳两面，厨房内的故事厨房外永远很难知道。而更妙的还是先看到桌面上大盘油脂横流，立刻遐想天知道刚刚厨房灶台上发生的是怎样一番翻云覆雨，色欲肉念情香味纷纷跳将出来，意义非凡。《满汉全席》则反其道而行之，基本上是烹食等于献艺，厨房里的秘密全在菜肴本身，也算是一场爽快的盛筵了。


      于是片中的吃，从头到尾都披着一层浪漫主义色彩，原本看来是野蛮非人道的熊掌象鼻猴脑，经由层层递递辅之以工巧解读，反而成了凝聚指挥与灵气的艺术品。那么也或贬之以工艺胜过厨房，形式大过本质。但我以为徐克这么做正是符合了广东菜一贯的大胆印象，又满足了自己武道美学的发挥，看着粗毛厚皮的野味尽得精雕细琢，转眼间便也细皮嫩肉起来，也算是别有风流吧？！还有中间机灵夹杂的各色粤港名吃，也乘机上了比厨的灶台。

       台面上好看的菜实在太多，那么按经验之说，吃下去绝对没有看起来精彩。虽然影片里的食物大多数是真做出来的，但最好还是只烹只看不吃。《饮食男女》也是如此，灶房内只见付清忙碌的身影与华美菜肴交错而至，辛酸苦楚代沟也是彰然，饭桌上的冷冷气氛，反是做戏一般。讲烹多于讲食，饭桌上的进食只是哽咽着一笔带过，想来也是那个道理；看的食物美好愉悦，吃的食物悲伤冷清。压抑的食物多半是别人递过来的冷肴，或是罐头薯片三明治等无营养快餐食品，此时最好一口吃下，满肚塞满情绪，脸上的扑朔迷离自然流露。那么，若真是一桌热闹的食物麻木吃下，会不会是对幸福的另一种消解？


       而《满汉全席》也光是热闹的食物不够，人也跟着一起疯疯癫癫才够喜庆。张国荣和袁咏仪算是把笑料作足，即使曾经一脸阴气的“鬼脚七”，在里面就算坏笑也是满面红油红光。其实，写食电影的成规之一便是食物的情绪一定要与任务的情绪互相佳节，那么金城武狂吞凤梨罐头的后现代抑郁，张曼玉手持馄饨的怀旧泡沫剪影，已是深入人心，受此影响再看《满汉全席》，不得不大叹其中人情之无限单纯。钟镇涛扮演的寥杰师傅在街头大嚼一盘背恶搞得乱七八糟的海鲜杂烩饭，是热闹的情绪战胜可怕的食物，幸福无谓到如此，是影片的基本基调。而人情之外，烹调便是独立一台戏，炒煎烙煲，咸油酱辣，本身就演绎一出纷繁玄妙的精彩戏剧，眼花缭乱所不及，哪还有时间去相思其中隐喻的爱恨纠葛？所以这是一部为数不多的让我们看见吃就想到吃的写出食电影，如若其他，涉及仇恨、生计、甚或性意味，或许就不再如此酣畅淋漓，大快人心，也就不会被长期奉为饮食影像的经典美谈。但反而视之，也不免会觉得《满汉全席》太过单纯，无论好人坏人，怎么都是厨艺高超，做出来的菜统统无懈可击。输菜的，不输在口味，只输在人品，但是人品不好是不是做菜也会差那么点什么感觉呢？至少电影对此抱以维护食物无辜一面的立场，想必徐克的态度也是对艺不对人——食物没有错，好吃的总归还吃，只是因为气节问题，不要去买坏人的单即可。


       一年后的《食神》于是抓住这个理念毫不留情地调侃一番。开篇先捅了蒸米饭、雕豆腐、烧鱼及刀功的最卑贱的篓子，那道乾坤烧鹅也是影射了寥杰师傅复出做的那道灌汤黄鱼，后者只能看不能吃，前者就更过分，扯到厨师的长相，连看都不愿意看，调侃不辞蛮不讲理到可恨。全片也是把人情狡猾提上台面，好人坏人，各怀心意，各有所图，落遍大盘小盘，美食在嘴里心里也变得忽甜忽苦起来，暗示人品也是一道必不可少的调味料。当然随后更有误打误撞到少林寺学厨、厨艺比赛上抛刀耍勺结果被胖女评为PK 掉这样的情节作为对“美食功夫片”的无情消解，以次道明，原来既非武艺烹调，也非厨艺烹食，美食原是用心造就。于是也就不再可恨倒很可爱了。


       最后不得不说的是电影反映的传中中国美食和粤港新生美食的冲撞。广东香港的边缘位置对于中原孔老夫子的教化来说是天高皇帝远，官方所享美食也因而与当地无缘。但两部影片中，粤港小食杂中华菜品之中倒也毫不逊色，其中所流露的导演对自家美食的无限推崇也是感情深厚。《食神》的最后是好人战胜了坏人，好人的叉烧饭战胜了坏人的佛跳墙，街头无名分无地位的小吃大大出了一口气。而《满汉全席》里，炒河粉和咕咾肉的狭路相逢的即兴演出，绝对比熊掌象鼻猴脑来得更火爆刺激。而那盘笑料百出的海鲜杂烩饭，我觉得算是片子里不太明显的温情场面，充溢镜头的是食物与生俱来的喜乐情绪，暗示即使是无味觉无嗅觉的人，在市井的无谓大气中，同样也能获得温暖与饱足。

[ Edited by  drculax on 2007-10-8 14:53 ]

drculax

沙发自己座

看《黑鹰坠落》去

jarodpeach

在我看来满汉全席里面导演还是在老本行，武打的美食片
倒是摄影很鸟，对了，是鲍德熹

啤酒瓶

孔子曰：温故而知新

raysonpak

我也刚看完，惨烈！
几天没见，去参加奥运会了？

啤酒瓶

好像是去筹备奥运了

andyljc

又见卖茶叶蛋的了，赶快过来把这几天的税交了

啤酒瓶

大量母鸡现货供应中

fangqiank

精彩

marinalee - 黄马甲

每次都能写这么多字。真不容易。

SKTOO

这跑堂确是个有心人呐~

独来独往

在中国，没有团聚和吃喝，怎能叫贺岁？

ad8888

人物塑造要有深度

drculax

河南省XX市驻沪同乡会堤干活

drculax

raysonpak

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