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幸福的文化障碍·道德暴力

coldhand

　　在中国人的日常语言中，对一个人或一个组织的最极端的否定是两个词：“不讲理”和“缺德”。这两个词汇的含义是如此的模糊，因为这个“理”——道理——不仅仅是制度化的规则，还包括制度以外的习惯认同。而“德”——道德——就更加没有标准，那简直就是5000年文化的集合。虽然“德”比“理”宽泛且无序，但是“德”又比“理”更加具有社会力量，它不依赖于权力，同时被权力赋予某内容而自由掌控于民间。

　　民间的“德”的社会力量，不是建立秩序的力量。在中国，道德的情形极为特殊，在普遍的情况下，其作用既无关于个人的修养，更无关于社会的秩序。

　　中国的封建专制文化，剥夺了专制者以外所有人的人格尊严，丧失了尊严的人，几乎丧失了作为人的一切。漫长的封建历史将这一极端黑暗的体系固化，形成具有强大生命力的文化传统。时至今日，中国仍然是没有公民社会基本特征的社会，人——公民的基本权利被故意忽略，而代之以“老百姓”这个沿用千年不具有任何权利含义的称谓。

　　没有了尊严的这广大一群，同时被儒家的社会道德思想所紧紧束缚，即所有的人不但非人，而且还必须走向道德的极端——忘我。那些忠孝节义的伦理观念，以及孝悌忠信的奇怪故事无不是制度之外的精神枷锁。

　　经历千年的道德纲纪，在反复实践和提纯中自成壁垒，非但专制者拿它作为软性工具来统治，没有人格尊严的中国人也拿它作为报复社会或自戕的武器。对于制度的反抗由于仅仅限于复仇和个体的自我意志实现，这种反抗每次都演变为“夺权”，最终是“打倒了皇帝当皇帝”的闹剧。而对于道德的反抗，则把反抗的力量施予自身，用崇高的没有人格的道德，在自我伤害中达到震撼社会的效果。这种关乎社会的道德事件，不是为了实现人格的自我完善，也不是为了帮助必需救助的对象，而是以此为精神武器，向专制不平等的社会制度进行报复。愈穷困其道德行为愈极端，愈危险其道德力量愈猛烈。这是奴隶的反抗——不但不去争取人的尊严与权利，反而用牺牲来宣泄彻底的绝望。

　　道德的真实作用，是人致力于寻求更大范围的安全和美好，非止自己，顾及他人，非止当下，顾及影响。而绝不是用毁灭来寻求完善。

　　但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德是失控的，历史上广为传颂的那些卧冰求鲤、割肉食姑的孝道行为，以及杀身成仁的忠义贞节事例，已经把道德变成人世间最惨烈的暴行，因为不如此，就无法为个体找到社会位置，人的平凡生命只有通过牺牲，才会得到一些注意，尽管仍然缺乏尊重。

　　深圳歌手丛飞捐助贫困儿童的事情曾经传诵一时，他的道德形象被无可指责地高高树立。可是看看关于丛飞事迹的报道语言，就可以知道这种道德行为，是传统道德暴力的延续，仍然是人格的自戕式的反抗：

　　他是深圳著名歌手，每场演出费高达万元，家里却一贫如洗。
　　他只有一个女儿，却是178名贫困孩子的“代理爸爸”。
　　他在10年时间里，参加了400多场义演，捐赠钱物近300万元。
　　他如今身患晚期胃癌，却连医药费都负担不起。
　　——《一位深圳歌手与178个孩子的生死绝唱》（人民网2005年04月24日）

　　再看看对于丛飞的道德行为所做出的官方评判，便可以知道公民道德仍然处于制度的戏弄中：

　　丛飞是深圳这片沃土上成长起来的时代楷模。丛飞这个典型的出现，是深圳的骄傲、广东的骄傲。这说明深圳不但在经济建设方面取得了辉煌成就，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方面也取得了丰硕成果。深圳经济特区既是经济建设的排头兵，也是精神文明建设的排头兵。——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张德江：丛飞是践行社会主义荣辱观的杰出典范》（人民网2006年04月24日）

　　由于我们的文化中从来没有人的尊严，事实上道德缺失比道德英雄普遍得多，就连不在公共场所随地吐痰都一直是无法实现的梦想。在个体自我人格找不到位置的时候，当然也就无所谓什么公共道德，把自我的卑贱地位通过卑贱的行为进一步加以实践，便成了全社会的普遍文化心理。黑砖窑、假药、假酒……所有这一切，无不是人格缺失后的道德放弃。没有人格尊严的人不会接受任何道德谴责，其内心也不会有任何不安。

　　无论个人修养还是公共道德，一直是中国文化中的软肋，儒家思想对于个人自我完善的不断丰富，由于缺乏人格被尊重的社会基础，所以最终不过是以“慎独”做可怜的自慰。道德作为一种暴力手段，就像我们的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一样，顽强地被传承着。我们不但被过去那些道德英雄的暴力行为所感动，不但用戏曲、评书、电影等等手段反复传颂，而且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暴利机会，试图在一次极端道德行为中，彻底证明自己作为人的尊严和荣耀。在没有机会或勇气不足的更多时候，我们只有自我放逐于非人的荒原，在自嘲和自私中，做一个名实相符的百姓，一任道德的渴望在周围呼唤。

　　没有人格的尊严，道德是虚伪的。在道德的暴力或道德的放弃中，幸福是神话，现实只有苦难。

Drifter

只有problem, 没有solution

汉唐

又学习了..

走一个